永不坠落的纸飞机

文：龙影  编辑：唐佳

   人的一生应该是一个不断索求快乐的过程，而我最初的快乐是源自于一张纸。父亲把那张纸在我眼前变成一架纸飞机，握着我的小手把它飞出窗外，纸飞机划着优雅的弧线在视线中消失的时候，单纯的快乐深深地留在了我心上，变成一个无可替代的美好回忆。

   于是我学会了各种纸飞机的做法，它们飞行的轨迹，承载了我童年大部分的快乐。当父亲看到我一次次欢笑着追逐纸飞机的时候，他会抚摸着我的头说：“这么喜欢飞机，长大了当个飞行员嘛。”

   于是当学校老师比较老套地问起大家理想的时候，我会在那群“科学家”，那些“音乐家”“画家”之前站出来大声说道：“我要做个飞行员。”通常，除了老师会微笑着点点头，“科学家”们都会哈哈大笑。

   到了高中以后，我早已不再玩纸飞机，但是做飞行员的理想却依然坚定。只是不管什么样的理想都并不折磨人，只是流淌着青春热血的我，除了理想，还暗恋着一个女孩。一个坐在我前排的女孩，一个我时常只是看着背影都沉浸得无法自拔的女孩。相思，确实是折磨人的。

   当自以为内心煎熬到一个极点的时候，人们往往会找一个出口。我想过好多种表白的方法和场景，像一个导演一样在自己内心的剧场里自编自演，又因为发现了一丝瑕疵，一次次地再把这些剧本否定，直到我想起了纸飞机。

   我找出了一张粉色的信笺纸，熟练地叠成了一个漂亮的纸飞机。但是要写些什么呢？我犯了难，直到夜晚放学的时候，那架纸飞机还是躺在了我的抽屉里。

   刚刚走出校门，一个亮着昏黄路灯的巷子里，小酒馆门前传来了嘈杂声。两三个带着醉意的小青年嘴里喷着酒气，尽是轻佻的字眼，围着她支手画脚。

   “干什么？”我大喊一声，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到了我的身上。突然之间，我犹豫了。我并不是胆怯，我只是犹豫了。我突然记起，就是明天，学校将会招考飞行员。这时候我不能受伤，因为受伤的不仅是身体，也将会是伴随我童年至今的理想。

   有时候，只要是犹豫，哪怕多么短暂，也会付出后悔一生的代价。就在那短暂的犹豫刚刚结束的时候，背后冲上来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同学，三招两式就让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酒鬼落荒而逃。

   我已经听不清那个同学对她关切地询问声了，只是在默默经过她身边的时候，我的脸颊如同醉酒般的发烫，她含泪的双眸在我心底划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伤口。

   第二天，她看到我的时候，还是轻松地和我打招呼。当招考飞行员的时候，我坐在座位上没有动。她好几次转身询问我，脸上写着关心和焦急，我只是摇头。她了解我的理想，却不了解我心底那道伤痕。那架粉红色的纸飞机在那个见义勇为的男同学考上飞行员的那天，被我还原成了带着明显痕迹的纸。

   后来，我上大学，工作，结婚。我一直再也没有飞上蓝天的愿望，我始终觉得自己不配拥有那种宽阔的自由，和洒脱的快乐。

   那是儿子还没有学会走路的一天，妻子抱着他偶然看到院子里的小朋友在玩纸飞机，他两眼放光，含着奶瓶咯咯直笑。我尘封的记忆涌上了心头。

   那天夜里我难以入眠，站在窗边望着静谧的夜空，妻起身为我披上了外衣。我把那张粉红的信笺纸取了出来，告诉了她这个故事。那张纸的颜色似乎变淡，但痕迹依然清晰。妻顺着痕迹很快就叠好了一架纸飞机，拉起我的手温柔地对我说：“当年你虽然没有冲上来，但是你对我的爱不是因为愧疚和弥补，这些年来我都能体会到。我对你也是一样。”

   说完，妻对着窗外把手轻轻一扬，纸飞机在夜色里一闪就消失不见。那一刹，我觉得心底的伤口开始愈合......